1963年的冬天,在西海道家塬大山深处一个普通的村落里,一个18岁的青年,正在迎着皑皑白雪,迎着寒风,在山坳里的田间担运农家粪,一篓又一篓、一趟又一趟……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经过一个早上的劳作,青年已经累得汗流浃背……终于,完成了生产队安排的任务,但这位浑身冒着热气的青年并没有立即回家,只见他把肩上的扁担放在地埂边上,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坐下,他一边用衣服的袖子擦着满脸的汗水,一边从兜里掏出一本快要磨掉封皮的《中医汤头歌诀》翻了起来……
空旷的冬日山坳里,白色拥抱了一切,不远处的村庄里传来几声狗吠,时空仿佛停滞了一般,青年背诵汤头歌诀洪亮的声音在整个山坳里响起……雪停了,风也停了,太阳出来了,温煦的阳光照射温暖着道塬的千沟万壑,自学完的青年这才走上回家的路。
——这位青年,就是西海道家塬的守护者,一代名医,长者柴俊泮柴大夫。
会宁县新庄镇名老中医柴俊泮近照(冉旭东 摄)
作家柳青说:“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但紧要处只有几步,特别是当人年轻的时候。”
很多年以后,当柴大夫第一次有幸读到柳青《创业史》,看到这句话时,他会心地笑了,他想起了他的年轻岁月,想起了他走过的山路,想起了那个寒冷的冬天,还有那场飘洒在山坳里的大雪。他笑着对笔者说,也许就是在那个皑皑白雪包裹的苦难岁月里,他坚定明确了自己的人生方向——无论多难,他都要学好医。
勤奋好学的有志青年
20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会宁,农村老百姓的生活异常的艰苦,每一个从那个年代熬过来的人都会叹息,并且不忍回忆。粮食不够吃,衣服不够穿,窖里收集的雨水不够喝,老百姓不仅要忍受贫穷和饥饿,还因缺医少药,要无奈地面对各种疾病带来的折磨和痛苦。
“当一名医生,救助父老乡亲,帮他们解除痛苦,是那时候,我树立的最朴素的人生志向。我是下了学医的决心,但没有老师,没有书,怎么办?就是在带我母亲到当时的河畔卫生院看病的时候,从给母亲看病的王大夫跟前借的医书。也是恳求了几次,软磨硬泡,王大夫才借给我一本《新编中医入门》。我就把这本书抄了一遍,然后把书还给了王大夫。抄也是最简单的学习方法,容易记得住,还能在遇到问题的时候不断地翻看思考,我就是这么开始自学医学基础的。”当笔者问起柴大夫怎么走上从医之路时,他说。
就这样,日复一日,柴大夫白天在农业社参加劳动,晚上在煤油灯下苦读,不仅把那些中医传统脉诀汤头歌背得滚瓜烂熟,更是在劳动之余,通过长辈和亲戚的引见,虚心请教方圆十里八乡有名望的中医郎中,拜他们为师,通过先辈老师的指导和指点,柴大夫学习中的困惑也被解惑。从此,柴大夫建立了自己的中医理基础。
后来的几年,柴大夫又陆陆续续通过手抄做笔记的办法系统地学习了《黄帝内经》《医宗金鉴》等医学名著。而《医宗金鉴》是清代医学家吴谦订正注释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和《金匮要略》的一本医学著作,该书在中国传统中医临床实践中,过望闻问切对于各类疑难杂症如何运用阴阳辨证治疗的思路和方法进行治病救人有着深刻明晰的阐释和说明。熟读和学习研究应用《医宗金鉴》等古籍中记载的方剂和切诊方法,现在仍然被公认是中医从业者的一门必修课。
“人生最紧要的几步,就是人年轻的时候,首先要建立志向,然后勤奋学习知识。我的医学知识特别是中医基础知识,很多都是年轻的时候日积月累持之以恒学来的,我的经验就是学知识就是要趁年轻,要苦学、要努力记、要动手抄、要用脑背,当这些知识熟练掌握了,熟能生巧,然后才会融会贯通,把别人的知识变成自己的,再加上自己的理解和悟性,然后在实践中思考应用。”当笔者问起柴大夫,想对年轻人说一句话时,柴大夫稍微停顿了一下,思考了一下,说道。
1963年,国家卫生部出台《卫生工作四十条》,以前合并进公社卫生院的大队保健站又重新在各生产大队设立。1966年,头寨公社中吊大队保健站成立后,拥有医学基础知识的柴大夫被推荐到大队保健站上抓药,后又被调到头寨卫生院药房取药。在这个时候,柴大夫接触到了《本草纲目》,他又开始刻苦学习钻研《本草纲目》,通过在日常工作中看处方读处方以及平时经常的识药、采药、炙药、配药等工作的实践,他进一步也掌握了各类治病方剂中中草药的药理和药性。
1972年7月,柴俊泮(后排左2)跟随原定西地区医疗队在陇西县实习留影(翻拍)
1970年,定西地区卫校举办医务工作者提高班,柴大夫因基础扎实,被推荐上了定西卫校。经过两年系统专业的学习,柴大夫成绩前茅,因为刻苦,他成为班上的佼佼者。通过系统的学习,他曾经遇到的中医、西医方面深奥的临床疑点难点也融会贯通了。孜孜不倦,好学,是柴大夫的本色。在临床实习中,他接触到了妇科、儿科及针灸,他又钻研学习了妇产、儿科以及中医针灸等专业方面的知识,这些知识在他后来的农村从医工作中都派上了大用场。
助产救人的赤脚医生
1972年,定西卫校毕业,在陇西、渭源、临洮各公社医院实习后的柴大夫回到了老家,成了新庄大队保健站的一名赤脚医生。当时,新庄大队正在成立公社,但新成立的新庄公社没有卫生院。柴大夫和保健站的另一个同事邵海云同志开始协助建设创办新庄卫生院。因为当时会宁县卫生系统人员编制贫乏,卫生院成立后,两个人正式进入医院工作,一人身兼数职,既是看病的大夫又是药房的药剂师,既是医生也是护士,看病抓药,打针输液、针灸理疗甚至包括各类小手术都是亲自上。
1972年8月,柴俊泮(后排右2)在原定西卫校附属医院实习留影(翻拍)
“那个年代,国家不富裕,条件太艰苦了,但是大家一个个干劲十足、热血沸腾。心里都憋着一股劲想着干事情、把工作干好……”回忆起了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柴大夫很激动。
有一天深夜,杜家岘的杨老汉“咚咚”地敲响了柴大夫家的大门,已经睡觉的柴大夫披衣起来,打开门一看是杨老汉。忙问:“杨爸,怎么了?”“你赶紧穿上衣服走,我媳妇子难产,庄里接生的接生婆说,怕是脐带缠住了,接不下来,人命关天,得赶紧救人!”柴大夫听后,赶忙穿衣,背上他的药箱子跟着杨老汉一路狂奔,五更鸡鸣时刻,杨老汉的儿媳妇终于顺利生产,母子平安!
又一年,欧家窝赵家儿媳妇,也是半夜,也是难产,柴大夫也是在半夜又救下了母子二人。
一年又一年,一村又一村,一代又一代,这样的故事在西海道家塬的每一个山峁沟壑间重复上演着……笔者采访期间,驾车沿着道家塬的杏林公路从坡头一直走到会宁县和榆中县的交界之地,大概二三十公里的路程,沿途走走停停,随意走进路边的任何一个家庭、碰见的任何一个人,上到白发苍苍的老者,下到调皮嬉闹玩耍的孩童,只要笔者提起柴大夫的名字,没有不知道不认识的,“家里的老者是人家看好的”“孙子还是人家救下的”“家里三代人头疼脑热拉肚子感冒了都是找柴大夫看”……
在一个不知名的村子路口,笔者偶遇了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小哥,聊起了柴大夫,这位小哥笑着告诉笔者,柴大夫不仅是他童年、少年时代的心理“阴影”、更是他周围玩伴、同学的“阴影”,笔者追问为什么?小哥哈哈大笑说:“害怕啊!要打针呢,老远看见柴大夫的影子或者即使没看见人只要听见任何一个大人喊一句‘俊泮来了!’我敢保证四邻八舍的孩童们都会哭喊着狂奔乱窜、找地方躲起来。慢慢地,我们这里大人吓唬调皮捣蛋的熊孩子都是喊柴大夫的名字,喊一声‘俊泮来了’比讲古今说狼外婆来了管用得多了,哈哈。”小哥的笑声爽朗地笑了。
70-80年代,我国乡村医疗条件很不发达,新庄塬到头寨、河畔的卫生院距离也较远,交通工具主要就是靠架子车,自行车那时还是奢侈品,那时的老百姓生孩子只能在家里待产,遇上难产,就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关乎着两条命,是要保大人、还是保孩子、还是祈祷上天,母子平安!老百姓没有选择余地,只能是听天由命。
柴大夫的儿子讲起他父亲的一件事,也是在那个年代里发生的。
“有一年的一个晚上,老家中湾来了弟兄两个人,说他爸病严重了,叫我父亲出诊去看。我父亲听了情况以后,拿了些药背上药箱就跟上走了。老汉病也严重,我父亲给打了个针,配了些药,看着病人稍微稳定了一些就赶紧让他们想办法往河畔卫生院拉。我父亲随后就连夜往塬上返回,那时候天还没有亮,山间羊肠小道一不小心,脚底踩空整个人就跌到涧沟里了,涧沟虽然不是太深,但也足有两人多高,因为腰和脚都扭伤了,我父亲摸着黑一个人趴着呻吟着折腾了几个小时也没爬上去……一直到早上八、九点的样子,邻村儿一个放羊路过的姓石的老爷子听见我爸呼喊,才喊了庄里的几个人吊上来轮换着背到我家里来的,也算是救了我父亲一条命,一直到现在,我们一家人都很感念石老爷子一家,逢年过节回家的时候都要去探望石老爷子的老伴儿……那个年代我父亲就是靠一双脚,一年四季,经常是半夜三更出诊看病,风雨无阻。道家塬南北两道沟到新庄乡政府所在地新庄村方圆大概都要10多公里,一来一去接近30公里,靠步行或者骑着自行车要走大半夜,很多时候百姓家里的病也紧急,家属连夜赶来邀请去出诊,这么大的一个塬几道沟,几十年来我父亲一直就这么坚持着来来回回跑着看,现在条件好多了,路也硬化村村通了,老人虽然是年龄大了走不动路了,但还是被老百姓用各种车辆接来送往地出诊看病。”柴大夫的儿子说。
解疑破难的智者良医
中医文化是中华文化中的国粹、瑰宝之一,博大精深。柴大夫是一位好学、爱琢磨的大夫。他在经年累月不断行医治病积累了大量临床经验的同时,后又深入地钻研孙思邈的《千金要方》、龚廷贤的《寿世保元》、叶天士的《温热论》等医学经典,特别是针对一些疑难杂症的治疗,通过研习比较典籍记载,分析不同的病理病症,从古籍中寻找方法,用中西医结合的方法在临床上进行实践治疗,对一些特殊病患病症的治疗效果很好,同时也赢得了方圆百里百姓口中良好的医术医德口碑,除了驰名新庄塬,就是会宁周边县靖远、榆中、定西、天水甚至省城的一些患者也纷纷慕名而来,寻医问药。
天水市甘谷县的寇先生,三十多岁,患过敏性紫癜多年,一发作就痒、痛,听闻柴大夫名气后,专门寻访来治,柴大夫接诊后,经过两个疗程的治疗,寇先生顽疾被彻底痊愈了。寇先生自己的病治好后,又把亲戚带来了,寇先生亲戚患多年的老胃病,痛苦不堪,通过柴大夫几个疗程的调理治疗,能吃能喝,身体也重新恢复了康健。为此,寇先生全家念念不忘,每年都会给柴大夫快递一些当地的花椒还有时令水果,以示感谢。
榆中县北山的尤女士,身患狼肿,也是多年顽症,别说下地干活,就是卧床休息也很痛苦折磨,家属们经过亲戚指引,专门找到道家塬的柴大夫这里,把柴大夫接到榆中家里去看病,在柴大夫中西医结合的精心治疗下,尤女士的病也治好了。
永靖县的马女士,是一位当地的领导干部,患的是甲状腺方面的病,激素紊乱困扰多年,省城大医院都住院治疗过,也一直是屡治屡复发。家人在听闻了会宁道塬柴大夫老先生的医术后,登门求治,在柴大夫的妙手治疗之下,马女士多年的痛苦被解除了。笔者电话寻访时,恰逢马女士转职调任别的县市任职领导,还特意请笔者转达对柴大夫老爷子精湛医术的感谢之情。
像这样的事例很多,不胜枚举。人们都是通过口碑相传,来找柴大夫寻医问药。每次遇到疑难杂症,柴大夫都会认真接诊,观其色问病史查病例,穷尽其所能,对症治疗、因病施药,帮助患者解除痛苦。
柴俊泮在自己开办的俊泮诊所坐诊(冉旭东 摄)
柴俊泮老先生不仅是一位医者,更是一位智者,“尊古不泥古,守正不守旧、创新不失宗”。古人云:“做良医如做良相”,需要大智慧大本领,只有大智慧大本领大胸怀的智者,才能成就一代名医良相。
从博大精深的中医古籍中寻找灵感,在现代医学科技中汲取经验和养分,大胆取舍辨证施治,解疑破难,几十年的临床经验加上沉淀在心里对道塬每个家庭、每个家庭成员病史病例的如数家珍般的掌握和熟悉程度,这大概就是柴大夫老先生能在方圆百里赢得美名远播、杏林春满,成为民间“妙手良医”的缘由吧!
呵护道塬的慈心仁者
会宁县新庄塬又叫西海道家塬。有本地乡贤考据说,几千年前,这里是曾经传说中的“西海”,后来地壳运动,沧海桑田隆起形成了千沟万壑的塬,故民间一直谓之西海道家塬。
柴俊泮老先生出生在道家塬,生活在道家塬,这一片贫瘠的热土,养育了他,也养育了这塬上的乡里乡亲。很多家庭祖孙三代,甚至是四世同堂,他都给看过病、把过脉。五十年的岁月,半个世纪的陪伴。老先生看着一个个小孩慢慢长大成年、看着一个个青年慢慢变成中年、看着一个个老人平静的离开、看着一个个更小的孩子接着长大戏耍步入学堂。整个道塬的人,都认识他、熟悉他、都是他的亲人,他也熟悉这里的每一个家庭、每一个家庭成员,包括嗷嗷待哺婴儿,他们之间都因一颗仁心而连接。
走出道塬,外出闯荡事业有成的乡亲,每逢年过节回家省亲,都会找柴大夫说几句话,看望柴大夫,说说现在聊聊过往,提起当年找柴大夫看病有趣的人和事,把酒话桑麻,峥嵘岁月长。
新庄村村民周维学的老父亲八十多岁了,得肺心病多年,一直是柴大夫调理护理治疗,才安详地生活着。
2023年4月4日,柴俊泮在诊所为病人把脉(冉旭东 摄)
“我们一家子从老到小,几十年,都是柴大夫老爷子呵护,老爷子就是我们这个塬上的宝。还有各处外地的人,来找老爷子求医看病的,经常是络绎不绝。只要是老爷子亲手把脉诊断的,你到医院里去仪器检查一遍,保证检查结果一模一样。老爷子如果有事出去一会,药店诊所门口上的人就排上队等着来。在我们这个地方,有这么一个病看得好的好大夫,真的就是呵护老百姓健康的守护神!就是我们老百姓的幸福!”今年五十多岁的周维学动情地说。
来诊所看病的杨岘的杨老太太说:“柴大夫是救下我的命的!几年前,我肺心病病危,不是柴大夫给我治疗,我早都不在人世了。柴大夫看好的病人,这几十年,不计其数了。”
柴大夫从1972年开始看病,在头寨镇卫生院、新庄乡卫生院、保健站工作了二十多年,后又在镇上自己开了诊所,治病救人五十多年。
五十年的岁月,多少沧海桑田,多少世事变迁,然而对于柴大夫来说,五十年,他就守护着这一座塬,他的足迹和心血早已融进了道塬的一草一木、山梁沟壑,他为这里的千万个百姓家庭建起了健康档案,他也用爱心和专业,呵护守望着这里的每一个家庭。
“俊泮”是孩子们害怕的一个“名号”也是一位和蔼可亲的长者。
“俊泮”是西海道源的医相!还是所有乡亲们的一个亲人。
“俊泮”是一位慈心仁术的大医,更是西海道塬老百姓健康的守护神!(文/马英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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